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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笑得这么的畅快,应该是没有事情的。邵氏等人就转回去,告诉老太太你的宝贝孙女婿并没有事,再各自回房。

    而宝珠在房中,又让红花重换热水,耐心的为袁训热敷伤处。帘子外面关切的人都回房,宝珠说话就自如几分。

    她手按在袁训上额角上,那里有一片青,微微的肿着。她小声地又问:“是用什么打的你?”袁训才收住笑,闻言后又笑。同时,眸子往上一翻,站在榻前的宝珠心神一凛,分明感受到他眸中精光四射,直到心底。

    一阵心虚上来。

    宝珠由不得地吐露实话:“她用什么东西打的你?想来不过是姑娘房中有的东西。以后,我房里可不放这东西。”

    “不给我大耳括子了?”袁训懒洋洋,嘴角上红肿一片,还是一直挂着微微的笑容。

    宝珠踌躇:“给,但是,你不再见她,我就不打你。”把手中的巾帛再投入红花手捧的盆中浸热,再按到袁训面颊上时,还是抽气:“我的菩萨,这倒是男人一般的力气才能打成这样。”

    袁训又要笑,可不就是男人。

    对于宝珠匪夷所思的想着一个姑娘把他打成这种模样,袁训心想,这话传出给弟兄们听到,这人丢得终生抬不起头来。

    他额角上青,面颊上紫,嘴角上红肿,笑的时候抽到各处,没有一处不痛。

    本不应该再笑,可宝珠实在惹人发笑。

    看她颦着眉头,眸中一直含泪,不时就带了哭腔:“狠心的姑娘,”把他袁训想成从早到晚没有正经事做,就跟着个“所谓的王府姑娘”纠缠不清,这还不可笑吗?

    “丝……哈哈……丝……”吸气声和好笑声交替着,直到他面上敷好药,宝珠从榻前走开,袁训才收住笑成一小束儿,噙在嘴角边上。他本坐在榻上,此时倦意上来。他前半夜和人打架,后半夜见太子追查人,在到宝珠房中以前,竟是一夜没睡。

    太子府上也有药,他不肯敷,也没有功夫敷。这点小伤在他来说不放心上,但宝珠一定放在心上,尖叫红花倒水奶妈抓药,袁训也甘之如饴,享受了一番。

    手按按榻上湘妃竹垫,下面另有软垫,由竹子缝里透出娇黄色绣花来,让人看到就想打个哈欠倒下去。

    而房中,又处处是宝珠的味儿。这是什么味儿呢?热恋过的人都能清楚。不是窗外徐动的花香,不是上好的脂粉香,也不是那帘外正冲泡的一点茶香。这是那让有情人于热闹处也能嗅到,嗅到就安神如大补汤的那种味儿。

    袁训就往后一倒,老实不客气的打算睡一会儿。

    他受伤了不是吗?为宝珠!

    未婚夫妻不是吗?那就睡会儿吧,有什么关系。

    再说不睡带着这一脸的药膏子也没法子出门,先睡会儿睡会儿,等下还要当差。昨天抓的人,如梁山小王爷算是客气的请去:“太子殿下请过府一述,”请的人颇不怀好意,小王爷平时嘴狠,昨夜偏又不敢拒绝。

    还有韩世拓。

    太子要拿人,他能跑掉?

    袁训见过太子回话后,就直接去叮嘱一番,让人好生“照顾”世子爷。这一夜没吃没喝不给睡,还不给恭桶。

    这些全是老刑名收拾人的手段,袁训跟着一帮子精似鬼,样样学得快。

    看他为宝珠做了一夜的事,宝珠的香榻么,虽没有成亲,还是有资格睡的。

    宝珠亲手泡好香茶,让红花捧着揭帘进来,就见到玉山倾倒在她常坐卧的榻上,宝珠瞠目结舌,那地方,适才你没有来时,我还早起神倦,歪了一下。

    你头枕的地方,恰是我乌发枕过没有多久的迎枕。

    这……宝珠面红耳赤。这和夫妻同榻有什么区别?

    “姑娘,”红花见宝珠局促的不肯再过去,就小声把她叫着,主仆走到离榻较远的兰花旁边,红花喜滋滋儿的低语:“姑爷是来撒娇的吧?”

    宝珠张口结舌。

    “不是昨天您去看余公子,您说他受了伤,可怜见儿的,出来在马车上又埋怨姑爷好半天,姑爷一定是生气了,也去弄了一脸的伤来,讨姑娘你的同情。”昨天的事,红花都看得明白,刚才宝珠抱怨说王府姑娘打的,红花也听到,她自有她的小见解。

    宝珠犹豫:“听上去顺理成章?”

    “那今儿就别撵他,让姑爷好生睡会儿吧。”红花笑嘻嘻。

    宝珠噘嘴:“不让他睡又怎的,可怎能把好好的他撵起来?”让红花把香茶放下出去看熬的汤药,自己手端着过榻前来,轻轻放在小几上,再就坐下来,随手握起针指,慢慢的做起来。

    窗外有人语声:“青花,死丫头,还不去把姑娘衣服熨了来,”有细风吹进来,又把窗户轻轻的拍动。

    这一切和昨天一样,全没有半点儿改变。可宝珠悄眼打量似熟睡的袁训,心中就生出无限安宁和甜蜜出来。

    绿叶盈人,从窗外进来让人眼目明亮。

    而表凶的面容,虽然有青紫红肿处,却更让宝珠眼目明亮。

    表凶就带着伤,也还是一个英俊的人儿。

    而他面上的伤痕,又无处不显示着他的强壮。不强壮就和人去打架了?

    宝珠这样一想,又自娇羞而笑。这么说来,红花刚才的言语中,她居然也看得清楚,这不是那王府的姑娘打的。

    不是她就是好。

    宝珠心想谢天谢地,菩萨大慈大悲,愿表凶再也不要和那王府的姑娘有什么关连。宝珠我呀,要和他成亲了。

    掂针的嫩白手指停住,宝珠凝眸侧面,陷入对旧事的回忆之中。

    她没有母亲。

    还没有父亲。

    小时候也没有祖母疼,三姐妹都一般,但姐姐们都有母亲。

    邵氏张氏虽有诸多的缺点,却只是正常人的缺点,都不是坏心人。她们也疼爱宝珠,四丫头没爹没娘的。但到了晚上,婶娘们要去陪姐妹们睡,宝珠只和奶妈卫氏睡。

    奶妈有如她半个母亲,可另外半个,还是下人。

    宝珠从懂事儿的时候,看似柔弱,却件件事情自己要拿出主张。

    她曾梦中去见父亲,一个模糊不清的身影,但坚直如石如山如海。他可以代宝珠出一切的主意,为宝珠做一切的主张。

    这总是梦,后来发现梦多了无益处,空有宝珠伤心再难过。

    她能巴着的,唯有嫁个凡事能支应门户的好丈夫。

    余伯南没有入宝珠的眼,就是余才子以前浮躁得多,只论倜傥而不是居家型,或者说叫给人不稳重之感,不让宝珠安心。

    宝珠有时候倒对冯家四少独有感觉,但亲事不是闺中女儿能作主,她也就不再多想。

    亲事上,本想自作主张自拿主意,没想到姻缘这两个字……

    宝珠轻轻地笑了,月老系上的红线,岂是宝珠一个人能改?就是那王府的姑娘出身不错,也没能把红线改得过去。

    榻上的这个人,虽挂着一脸的伤,又实在让宝珠心满意足。

    一脸的伤,与心满意足挂钩,总透着怪。

    可宝珠此时守在袁训身边,油然生出的就是这种感觉。

    看他多有胆色,都伤了还浑然不放心上。

    袁训的确不放心上,皮外伤有什么可大惊小怪?只有心中爱上他的宝珠才会心疼不已,恨不能把那伤他的人叫出来骂上一顿。

    看他虽睡下来,手长脚长的,肩头随着呼吸微有轻动,怎么看也像一块定海的磐石,镇山的大树,总给宝珠可依赖之感。

    而他,又名正言顺是宝珠的。

    宝珠甜甜的笑着,坐下来前是想着避嫌,尽量坐得远些。现在她情不自禁放下针指,拿起自己常用的美人儿扑猫团扇,凑得近些,轻轻为袁训扇动。

    看他额头上泛着光,这是夏日的汗水呢?还是伤处又在疼?

    忽然而来的微风,让袁训睁开眼,见宝珠为自己打扇,他有了一个笑容,再就继续入睡。耳边,是宝珠的低语:“睡会儿吧,药好了我就叫你。”

    “嗯,”睡意浓浓的答应声,把袁训和宝珠的心都勾到九霄云外。一个睡得更加香甜,一个含笑俯首,把团扇轻打得更是起劲儿。

    奶妈从帘外经过,见里面鸦雀无声,好奇的瞅上一眼,见姑娘斜身而坐,面带绮思轻摇团扇。她轻黄色的衣衫在窗外一团碧色中,和姑爷身上的鸦青色衣裳相衬,一个凝重,一个轻然;一个似名画上大气磅礴压住河山的大黛大青,一个却像山河中不可缺少的明黄染红。少了哪一个,都失去十分颜色。

    好一对壁人儿。

    奶妈这一次居然没有担心什么,自笑着去看红花的治伤汤药可曾熬好。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张氏在房中待客,这是刚来的客人,是她托兄弟们在京里找到的同乡,吏部六品主事方镜清的夫人郑氏。

    “要盘吗?可是我费了大功夫打听来的,这铺子地段好,生意又足。原主人要回原籍,这一去就不再回来,不然他还不肯盘给人。”方镜清的夫人约四十岁上下,保养得不错,看上去还有几分花容月貌。

    她手中送过来几张房契。

    张氏接住,她认得字,就自己看了看,写银钱的地方当然看得分外仔细。见是五百五十两,张氏苦笑:“嫂嫂,”

    她这么着称呼,好和方夫人套近乎。

    “五百多两,不是小数目,我还得再想几天。”

    方镜清夫人微撇嘴,不是她耐心差,实在是为了给张氏帮忙,她快跑断腿。张氏说女儿没亲事,方夫人在张氏初上门的时候就问得清楚,这是南安侯的亲戚,婆媳不和,才托到自己这里。

    方夫人有她的小算盘,在京里没有盘根错节的关系,可怎么行。因此张氏虽没有当官的丈夫,但手中有钱,方夫人也肯出力,而且并不黑她银子。

    见张氏又挑,方夫人道:“好嘞,一个月里,我为你说的这是第五家。头四家,一个人家后来不卖,另外三家你才打个盹儿,就全让人盘走。我无意中打听了下,全是外省人买的。你们这外省人,倒比京里的人还有钱。”

    “是谁家买走?”张氏想想前面几家铺子,也各有让人动心之处。但她是为了玉珠才起意在京里盘个铺子,玉珠的亲事不定,张氏的心也不定,就一直定不下来。

    方夫人见她着急,暗地好笑,又想这一个你再不定,转眼也就没有。

    “这我倒没打听,就打听人家来的是帮看房子的经济,自家里人哪肯出来见人。要我说呀,前面三个铺子也是好的,虽不在长街上,也和长街拐角不远。这五百两银子的你若再嫌贵,这京里可就再没有好铺子。”

    张氏怕得罪她,陪笑道:“嫂嫂,不是我犹豫。是买铺子为着我们姑娘,我们姑娘若亲事不成,我们还回去,京里却弄个铺子,道儿远可交给谁?”

    “你这是又怕女儿不在京里寻亲事,又怕女儿在京里寻亲事。”方夫人一针见血。

    “这话怎么说?”张氏如让浇了一盆凉水,有些剔透感,只是还没明透,忙着请教。

    方夫人带笑:“现放着你们家老太太,她的亲戚多,随便指上一个就可成亲事。你呢,我看出来了,是又对她不放心,又回小城去不甘心。我就不明白了,你这想头是怎么出来的?”

    张氏沮丧,还真是这样。自从宝珠配了好亲事,张氏邵氏都对安老太太又生埋怨,认为她指望不上。但要自己为女儿寻亲事,又到处抓摸不着。

    而玉珠呢,又不如掌珠听话。玉珠从见到董仲现后伤了心,不逼着撵着不肯出门,在玉珠来说,她在疗伤。在张氏来看,她这个时候又往对面东厢看了一眼,掌珠今天又出门拜客,而玉珠,张氏往对间看,玉珠在捧书。

    她叹气道:“嫂嫂把我心思看穿,我不但担心,还忧愁的很呐。”

    “所以,你起意在京里弄铺子,本是想和自家老太太,再和自家女儿亲事打擂台,”方夫人越说越想笑:“这有什么好打的!你就弄个铺子吧,然后你就定下心不走,你若不走,这亲事自然就来了。”

    “有道理,可我的底细嫂嫂也知道。娘家父母疼爱,走时给了一笔好嫁妆。在我们那小城里还能说说嘴,在京里哪堪提?有时候怪我们家老太太偏心,可说到钱上,又得说她好心。我和二嫂的嫁妆,这些年老太太只字没提过,她手里有钱,我们倒能守住私房。五百两银子有,只是弄个精光的,玉珠亲事不成,我们母女孤零零的回去,老太太是不会走的,以后吃用全是自己的,我得好好盘算才行。”

    方夫人更要笑:“好好,你盘算吧,我得走了,还有几位要去拜望说说话。你想通时,就打发人来见我。只是到那时候,盼着这铺子还在才好。”

    又附耳道:“我这可是第一手的消息,你手脚千万快些。”

    张氏再三的拜谢,又叫上玉珠送客,又把新买的新鲜果子,一定要让方夫人带上些走。自然的,她还要送到大门上,在大门以内送别,才觉得自己算尽心。

    方夫人带着一个小丫头,和张氏说说笑笑才到大门内,见大门让人拍响。

    安府无外男,老太太没客人来时,就紧闭大门。南安侯和袁训,都从大门旁小门进出。

    今天这来的人不知道,知道他也不会去找小门,就把门拍得震天的响:“有要事,快开门。”老王头叫着:“来了来了,”

    方夫人和张氏听外面是男人声音,身为女眷就站住脚。大门内一般有影壁,她们避在后面。

    听大门打开,老王头问:“这是哪位爷,恕我眼拙,我不曾见过?”

    “老伯,我头一回来,因此你不认得。”来人敲门很凶,说话倒客气。张氏好奇,就伸出头去看,方夫人见她这样,也跟着往外看了一看。

    这一看,她眸中生出异样来。

    老王头正在问:“爷们来是找哪位?”老王头犯嘀咕,一个男人,总不能是找奶奶姑娘们的,难道是南安侯府的新家人,来见老太太。

    老王头就忘记还有一个人。

    那人笑道:“老伯,这是安家吗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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