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议吗?”

    “不是。”

    “那么是谁的?”

    “他女儿的,我想。”

    “是像她建议的,她心地善良。”

    “是呀。”

    谈话停顿了下来,再次出现了空隙。时钟敲了八下。钟声把他惊醒了,他分开交叉的腿,站直了身子,转向我。

    “把你的书放一会儿吧,过来靠近点火炉。”他说。

    我有些纳闷,而且是无止境地纳闷,但还是答应了。

    “半小时之前,”他接着说,“我曾说起急于听一个故事的续篇。后来想了一下,还是让我扮演叙述者的角色,让你转化为听众比较好办。开场之前,我有言在先,这个故事在你的耳朵听来恐怕有些陈腐,但是过时的细节从另一张嘴里吐出来,常常又会获得某种程度的新鲜感。至于别的就不管了,陈腐也好,新鲜也好,反正很短。

    二十年前,一个穷苦的牧师——这会儿且不去管他叫什么名字——与一个有钱人的女儿相爱。她爱上了他,而且不听她所有朋友的劝告,嫁给了他。结果婚礼一结束他们就同她断绝了关系。两年未到,这一对草率的夫妇双双故去,静静地躺在同一块石板底下(我见过他们的坟墓,它在××郡的一个人口稠密的工业城市,那里有一个煤烟一般黑、面目狰狞的老教堂,四周被一大片墓地包围着,那两人的坟墓已成了墓地人行道的一部分)。他们留下了一个女儿,她一生下来就落入了慈善事业的膝头——那膝头像我今晚陷进去几乎不能自拔的积雪一样冰冷。慈善把这个没有朋友的小东西,送到母亲的一位有钱亲戚那里,被孩子的舅妈,一个叫做(这会儿我要提名字了)盖茨黑德的里德太太收养着——你吓了一跳,听见什么响动了?我猜想不过是一个老鼠,爬过毗邻着的教室的大梁。这里原先是个谷仓,后来我整修改建了一下,谷仓向来是老鼠出没的地方。说下去吧。里德太太把这个孤儿养了十年。她跟这孩子处得愉快还是不愉快,我说不上,因为从来没听人谈起过。不过十年之后,她把孩子转送到了一个你知道的地方——恰恰就是罗沃德学校,那儿你自己也住了很久。她在那儿的经历似乎很光荣,像你一样,从学生变成了教师——说实在的我总觉得你的身世和她的很有相似之处——她离开那里去当家庭教师,在那里,你们的命运又再次靠拢,她担当起教育某个罗切斯特先生的被监护人的职责。”

    “里弗斯先生!”

    “我能猜得出你的情感,”他说,“但是克制一会儿吧,我差不多要结束了。听我把话讲完吧。关于罗切斯特先生的为人,除了一件事情,我一无所知。那就是他宣布要同这位年轻姑娘体面地结成夫妇。就在圣坛上她发觉他有一个妻子,虽然疯了,但还活着。他以后的举动和建议纯粹只能凭想象了。后来有一件事必得问问这位家庭女教师时,才发现她已经走了——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走的,去了什么地方,怎么去的。她是夜间从桑菲尔德出走的。她可能会走的每一条路都去查看过了,但一无所获。左邻四乡到处都搜索过,但没有得到一丁点她的消息。可是要把她找到已成了刻不容缓的大事,各报都登了广告,连我自己也从一个名叫布里格斯先生的律师那儿收到了一封信,通报了我刚才说的这些细节,难道这不是一个希奇古怪的故事吗?”

    “你就是告诉我这点吧,”我说,“既然你知道得那么多,你当然能够告诉我——罗切斯特先生的情况如何?他怎样了?他在哪儿?在干什么?他好吗?”

    “我对罗切斯特先生一无所知,这封信除了说起我所提及的诈骗和非法的意图,从没有谈到他。你还是该问一问那个家庭女教师的名字——问问非她到场不可的那件事本身属于什么性质。”

    “那么没有人去过桑菲尔德府吗?难道没有人见过罗切斯特先生?”

    “我想没有。”

    “可是他们给他写过信吗?”

    “那当然。”

    “他说什么啦?谁有他的信?”

    “布里格斯先生说,他的请求不是由罗切斯特先生,而是由一位女士回复的,上面签着‘艾丽斯·费尔法克斯’。”

    我觉得一时心灰意冷,最怕发生的事很可能已成事实。他完全可能已经离开英国,走投无路之中,轻率地冲到欧洲大陆上以前常去的地方。他能为他巨大的痛苦找到什么麻醉剂呢?为他强烈的激情找到什么发泄对象呢?我不敢回答这个问题。啊,我可怜的主人——曾经差一点成为我的丈夫,我经常称他“我亲爱的爱德华”!

    “他准是个坏人。”里弗斯先生说。

    “你不了解他——别对他说三道四。”我激动地说。

    “行啊,”他平心静气地答道,“其实我心里想的倒不是他。我要结束我的故事。既然你不愿问起家庭女教师的名字,那我得自己说了——慢着,我记在这儿——注意把要紧的事儿记下,完全付诸白纸黑字,往往会更使人满意。”

    他再次不慌不忙地拿出那个皮夹子,把它打开,仔细翻寻起来,从一个夹层抽出一张原先匆忙撕下的破破烂烂的纸条。我从纸条的质地和蓝一块、青一块、红一块的污渍认出来,这是被他撕下,原先盖在画上的那张纸的边沿。他站起来,把纸头凑到我眼面前,我看到了自己用黑墨水写下的“简·爱”两字——无疑那是一时不经意中留下的笔迹。

    “布里格斯写信给我,提起了一个叫简·爱的人,”他说,“广告上要找一个叫简·爱的。而我认得的一个人叫简·爱略特——我承认,我产生了怀疑,直到昨天下午,疑团顿时解开,我才有了把握。你承认真名,放弃别名吗?”

    “是的——是的,不过布里格斯先生在哪儿?他也许比你更了解罗切斯特先生的情况。”

    “布里格斯在伦敦。我怀疑他甚至是否认识罗切斯特先生。他感兴趣的不是罗切斯特先生。同时,你捡了芝麻忘了西瓜,没有问问布里格斯先生为什么要找到你——他找你干什么。”

    “嗯,他需要什么?”

    “不过是要告诉你,你的叔父,住在马德拉群岛的爱先生去世了。他已把全部财产留给你,现在你富了——如此而已,没有别的。”

    “我?富了吗?”

    “不错,你富了——一个十足的女继承人。”

    随之是一阵静默。

    “当然你得证实你的身份,”圣·约翰马上接着说,“这一步不会有什么困难。随后你可以立即获得所有权,你的财产投资在英国公债上,布里格斯掌管着遗嘱和必要的文件。”

    这里偏偏又翻出一张新牌来了!读者呀,刹那之间从贫困升迁到富裕,总归是件好事——好是很好,但不是一下子就能理解,或者因此就能欣赏的。此外,生活中还有比这更惊心动魄,更让人欣喜难耐的东西。现在这件事很实在,很具体,丝毫没有理想的成分。它所产生的联想实在而清醒,引起的反响也是如此。你一听到自己得到一笔财产,不会一跃而起,高呼万岁!而是开始考虑自己的责任,谋划正经事儿。称心满意之余倒生出某种重重的心事来了——我们克制自己,皱起眉头为幸福陷入了沉思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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